飞宇魏承赟:一个人的无人机江湖和他的九死一生
一天晚上,魏承赟接到供应商电话,对方问他:“电机材料你们还要不要?”魏一时没反应过来:“要啊,为什么不要,我们都快量产了。”对方说:“你们内部可能出了一些问题,你再去确认下吧。”说完便把电话给挂了。魏随即给项目部的几个人打电话,都无人接听,他有点懵,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可能出事了。”第二天是周六,那天本来不用上班,魏来到公司,只看到了加班的林姐,研发部的座位收拾得很干净,连之前的样品都不见了。魏问林姐,“研发部这几个人昨天有没有加班?”林姐说:“有,我昨天也在加班,当时他们收拾东西,我还问他们要干什么,他们说有一些东西要拿回家去做,然后张烨(化名)开了一辆面包车过来,把那些东西都拉走了。”
这批人估计是留不住了,魏承赟心想。
最早是 2014 年年初,有个研发骨干提出要辞职,魏当时还很诧异,因为公司刚推出两轴的手持云台,卖得很好,三轴的也很快就要出来,“马上大家就可以享受成果了。”但对方似乎有很多顾虑,东拉西扯的理由很多。
说到底,还是为了钱。不过魏承赟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创业公司赚了钱,多发点给大家也是应该的。”最后,他也答应了对方提出的“将 30% 的净利润分给研发团队”这一要求,暂时把人留住了。
周一,魏承赟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研发团队,毫不令人意外,他们集体递交了辞呈。
那天晚上,魏和合伙人李全在公司聊到很晚,他说:“这几个人我留不住,也不太想留了,但这个项目怎么弄?”两人的情绪都很低落。事有蹊跷,但他们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离开公司前,魏承赟看到一个研发人员的电脑没关,屏幕上 QQ 在闪,本来想一关了之,但他没压制住心中的好奇。打开聊天记录,对话中赫然写着,“老板太天真了。”
如今再谈及此事,魏依然愤懑,“几个人早就商量好了,股份怎么分配都聊完了,他们跟我们的一些客户有接触,在外面自己还开了一套模具,公司干了一套,自己家里干一套,而且下完班以后,几个人聚在其中一个人住的地方,一起继续工作。”
这还不是最恶劣的,魏后来发现,当他们准备好另立门户时,并没有想过给公司留一条活路,“在公司做的好多东西都存在网盘上,聊天记录里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记得把那些东西都删掉,另一个人说我都已经删掉了,删完再用文件粉碎器删了一遍。”
看到这些,魏承赟彻底绝了有话好说的心思。
创业魏承赟上一份工作要追溯到 2006 年,主动辞职,被动创业。
那时候有人找他做一个纯陀螺仪的飞控系统,对方是事业单位,走账需要他要么挂靠一个公司,要么成立一个公司,最终他选择了后者,成立飞宇。很长一段时间内,飞宇只有魏一个人,也只有一个项目,所以他对创业的理解非常模糊,准确的讲,意识到这点还是从许久后的一个电话开始的。
那天魏在睡觉,一个自称税务局的人打来电话问他:“你怎么不来报税?”魏说:“要报税吗?报什么税?我都没有交易,就一个人。”税务局的人很不耐烦:“没有交易你也要零申报,赶快来吧,你已经超时了。”赶到税务局,魏才发现要填各种莫名其妙的表格,末了,工作人员不无鄙视地说:“你啥也不懂,还开什么公司。”魏一时语塞。
后来魏花 200 块钱找了个财务处理琐碎的事情,但这番遭遇并没有让他产生将公司带向正轨的冲动,而直到他想做的事情超出自己的边界时才想到去招一个人。
做飞控系统的时候,魏就意识到一点:这款产品结合了飞行的特性和陀螺仪的特性,如果说有一个飞控系统能把飞行的姿态完全测量出来,那性能绝对是很大的提高,控制方式就会更直接、更简单、更稳定。
当时他看了很多论文和方案,其中一个外国网站的产品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那个网站专门出那种惯性姿态模块,可以测量运动姿态,但卖得很贵,2、3万块钱一个,国内也有人把那个模块买回来,去组成自己的一个飞控系统,代价很高。”
所以魏当时的想法就是,“能不能自己做一个惯性姿态模块,把成本降下来,卖给对稳定有需求的人,或者说把模块卖给想做无人机飞控的人。”
当时大疆也在做同样的事情,比飞宇早一年,方向也略有不同,大疆做的是直升机飞控,飞宇做的是固定翼飞控。问及为何有这种差别,魏的回答令人莞尔:“不是我们不做直升机,而是我们不懂直升机,固定翼我是会玩这个,所以我知道该怎么搞。”
“那大疆不做固定翼是因为汪滔不会玩吗?”雷锋网(公众号:雷锋网)问。“汪滔应该很会玩固定翼,但直升机应该更有前景。”换句话说,当魏二选一的时候,他很清楚自己擅长什么,也很清楚自己错过了什么。
魏承赟第一次听说大疆是在 2008 年,他当时在深圳帮一个朋友做飞控,去机场的路上朋友问他:“你知不知道在深圳南山那里有一伙人在搞直升机的飞控?”魏摇头,回问:“他们搞得怎么样?”朋友跟他说:“搞的还行,但是他们挺困难的,感觉有点搞不下去了。”过了很久,魏才意识到朋友说的“那伙人”就是大疆。
选择魏承赟确定要做手持云台是在 2013 年 5 月见完雷军之后。当时的小米在到处抢项目,魏还在折腾无人机。小米唐杨林是一个资深无人机玩家,也是魏的朋友,这次见面便是他引荐的。
“2013 年正是小米如日中天的时候,”魏承赟表示当时去北京是一种朝圣的心情。在办公室里,雷军向他展示了还未发布的小米电视,谈工艺,谈愿景,还问他今后想做什么?他告诉雷军,自己想做一个手机遥控的多旋翼无人机,类似于 Parrot 的 AR.Drone,雷军说,“好,你好好做这个,要是缺钱,你来找我。”并让他第二天去见见顺为的人。
来北京之前,魏承赟就想过,“雷总投我几百万的话,我自己有,如果投多了,他应该也不会投,”所以这件事他并没有太在放心上,聊完后便和唐杨林一起找蔡炜吃饭去了。
当时他们都未意识到,这顿饭基本上决定了两家公司的走向。
魏对唐杨林说:“要不然我做一个云台,能挂手机,跟你们结合度比较高,市场容量可能也会比较大,解决了摄像稳定的问题。”唐杨林当即表示:“你这个想法不错。”而蔡炜当时还是魏承赟的经销商,当他得知魏承赟第二天要去见顺为的人,便问:“我明天能不能跟你一起去?”魏说:“行。”
从北京回去之后,魏承赟便从公司拨出了一帮人研究手持云台,与顺为几乎断掉了联系;蔡炜则组织一帮人去做无人机,并顺利拿到小米投资成立了飞米,推出了第一代小米无人机。
节点2012 年发生了很多大事,大疆出禅思是其中之一。
“禅思云台确实把大家给震住了,”作为前航拍从业者,大木对此心有余悸,“我们那时候一天(航拍)收 2 万、3 万,买了禅思的人一天收 5000,拍的还差不多,你说怎么搞?我们那玩意儿还怕风,说直升机是自己做的,一上去根本比不过别人,我那个搭档跟汪滔是好朋友,后来汪滔就跟他说,你不要搞这个航拍了,没有前途,你们这些肯定会被我全干死的。”
“后来呢?”雷锋网问。
“后来我们就信了,去找了一个行业应用,搞植保无人机去了,喷农药啥的。”大木笑道。
横财也有,但不好赚。当时有一家叫斯道拉恩索的芬兰林业巨头找上了大木的航拍团队,一平方公里给 2000 块钱,理想状态下一天能飞 50 平方公里,也就是说一天能赚 10 万。结果在广西北海合浦县一个叫棺材岭村的地方,无人机落地的时候砸断了当地村民的三根甘蔗,“那些人直接拿枪指着我的头,叫了一村的人过来,吓死我了。”大木回忆道。
从 2009 年到 2013 年,飞宇完成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工作,就是做整机方案。“主要是面向测绘,就是一个泡沫飞机下面挂一个微单,这个微单往下拍照片,拍一张照片记录一个 GPS 值,然后把这些 GPS 和照片输入到电脑里面,出来一张地图。”
这正是大木当时需要的服务,“当时国内做固定翼飞控好的就两家,一家是的杨建军的零度,一家是飞宇。但是老杨的东西不同批次质量不稳定,飞着飞着飞机就丢了,相机也丢了,一丢就是好几万,给他们打电话,他们就教育我,你这个东西没有飞好,我产品没问题,给魏总打电话,魏总就会要看看数据,看这个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所以飞宇的售后比较好。”
大木和魏承赟本来就有共同的朋友,再加上业务上的来往,两个人很快就熟络起来。至于一起共事,那是后话,因为那时候魏还忙着从别人挖的坑里爬出来。
输赢看完聊天记录,魏承赟心中五味杂陈,他没想过自己以诚待人,却被人当成了傻子。连续几晚睡不着觉,心中的傲气也被激发了出来:“看完聊天记录,我就跟李全讲了一句,即使无人机项目不干了,我也要把云台这个东西给做好。”
原来的方案也不要了,魏和李二人用两个月时间重写了一个方案,“那个方案跟原来的完全不一样,而且更简洁,更简单,性能更好。”
2014 年飞宇出第一款两轴手持云台的时候,魏分别给大木和唐杨林寄了一个,大木觉得产品不太好,当时就没吭声,唐杨林则很直接:“这个太难看了,都不好意思拿给雷总看。”直到三轴手持云台出来,大木才坐不住了,“我们搞航拍的很明白两轴和三轴的区别有多大,然后我就花快 3000 块钱买了一个 GoPro 用了一下,一用我觉得这个东西还挺牛逼的。”
两轴到三轴的难度远非数字差异那么轻巧,另外,由于角度范围大幅扩大,三轴手持云台的难度又比无人机三轴云台高很多,“手持拍摄的时候,横滚轴容易变成俯仰轴,俯仰轴又容易变成横滚轴,不同的角度电机转动量等各方面都不一样,怎样让它们无缝切换,我们做了很多研究。要是光加一个电机,稳定一下航向轴就这么挂着,那没啥意义,无人机上用的就是这个。”
市场是证明产品不二之选,但魏的尴尬是,消费者压根就没见过这种东西,所以,他很快想到了大木。
为了拉大木入伙,魏把他叫来桂林玩,跟他说:“这个东西要做大众消费品,就要有人去‘忽悠’、推广,我觉得你特别合适。”难点在于这种产品当时还没人用过。
“你们量产的时候,市面上找不到其他的手持云台?”雷锋网问,大木说:“不能说基本上没有,是完全没有。除了一堆 Demo。”
一开始,大木想从综艺节目那里打开局面,便给湖南卫视谢涤葵的团队赞助了一些设备,谢是《爸爸去哪儿》的总导演,所以在这档现象级的综艺节目中,不时能看到飞宇手持稳定器的身影。不过这还不是大木加入飞宇之后最有成就感的事情。
手持云台市场的升温很快引起了苹果公司的注意,2015 年上半年,海外反响良好的飞宇因此进入了苹果的视野。
大木告诉雷锋网:“苹果这种跨国巨头选择合作伙伴不会只找一家,全世界范围内有能力批量做出同类型产品的企业都要找过来挨个试,谁通过测试谁上,同时苹果充分尊重知识产权保护和原创性,有知识产权的就会受到足够保护。”
对飞宇来说,这件事情的成与败被赋予了多层意义。
一方面,苹果不是 Gopro 那样的合作伙伴,后者与飞宇实际上接触更早,但在魏承赟看来,“我跟汪老板对他们的感觉差不多,Gopro 就觉得你是一个工厂,跟你合作你挣点血汗钱就行了,报一下 BOM 成本,再留百分之多少的利润,技术含量各方面的东西都不在乎,觉得你这个完全没有附加值。苹果的话,它首先会认可你是一个品牌,很尊重你。”
另一方面,在苹果找的七八家同品类厂商中,有一家就是出走公司的那批人,“所以这件事事关公司在业内的声誉,一定不能输。”
压力与兴奋共存,经过了半年折腾,飞宇的产品最终摆上了苹果的货架。
后记刚毕业时,魏承赟就想过去深圳发展,但后来无论是工作还是创业,他都留在了桂林,原因很简单,“当时的女朋友还在桂林读书。”再后来,女朋友变成了妻子,“安家之后就更没那么洒脱了。”
从业十多年,魏很清楚深圳对一个电子消费品厂商来说意味着什么,但他还是算不清楚这中间的得失,似乎这些事也没有被计算的价值。
所以,在与雷锋网的整个交流过程中,魏一直很平静,唯一一次例外还是那次背叛,“我这个人容易心软,把整个项目全部重写后比原来还好,所以心情也挺好,但如果今天谁再敢干这样的事,我非他妈整死他。”魏承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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