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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机提供了一种新的视角,拓宽了创作者对画面的想象力,同时让曾经复杂的拍摄流程变得简单,成为一种性价比更高的替代。
作者|张一童
Sumgle幻第一次了解到穿越机是在高中,B站的一位UP主搬运了国外穿越机团队的飞行视频。在视频里,飞行器以极快的速度划过屏幕,用难以想象的灵活度辗转腾移,穿梭于树林间,空气被高速转动的螺旋桨划破,发出尖锐的呼啸。
这位高中航模队成员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在穿越机面前,所有传统无人机都变得粗笨、缓慢,这个几乎舍弃了所有安全性和保障性元件,只为速度而生的飞行器最高时速可以达到120km/h-230km/h。
被冠以「空中F1」的名号,穿越机在传入中国之初有着极强的极限运动和竞技属性。2018年底,首届无人机世锦赛在深圳举办,刘焱受到组委会邀请担任赛事解说,在B站,他是UP主「当红炸子机FPV」,是国内最早做穿越机相关内容的自媒体之一。
2019年底,发起于美国纽约的无人机竞速联盟DRL宣布将在2020年9月在上海举办首站中国赛,并签约了中国飞手赖竞豪。DCL、DRL等国际赛事在过去几年不断向中国市场抛出橄榄枝,但穿越机在国内的普及一直有限,除了因为疫情戛然而止的赛事,大多也因为其极高的参与门槛。
装机是第一道门槛。早期,由于缺少成熟的消费级产品,穿越机爱好者们大多通过论坛搜索教程,自己完成硬件组装和软件程序的编写。反复调试下,Sumgle幻的第一台穿越机光是离地就花了两三个月的时间。
因为需要佩戴专业VR设备,以第一人称视角操作,穿越机对操作者的要求极高。为了追求灵活性和速度,穿越机几乎只保留了动力元件,舍弃了自动巡航等稳定功能,这让它的损耗率远高于其他类型的无人机,「炸机」成为一种日常。「每次飞个5分钟,回家修机得修两三天。」
真正为穿越机在国内打开大众认知度的应用场景是航拍。头戴VR设备技术的成熟和运动镜头迭代下,航拍迅速超越竞速、花飞,成为国内穿越机爱好者圈子里的主流。刘焱明显感觉到穿越机的参与者在2019年翻了几倍,其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出于航拍需求。
Sumgle幻将敢在穿越机上挂运动镜头视为自己「飞得还不错」的一个标志。2018年,他去新疆旅行,制作了一系列穿越机航拍视频。
即使是对穿越机毫无了解的普通人也会轻易被那些惊险刺激的画面吸引。「跳楼」成了一批飞手的拿手好戏,视野紧贴大楼外墙,以极快的速度从数百米的高空下坠,又在即将坠地前急转,屏幕外的观看者仿佛也化身为在城市楼宇间穿梭的超级英雄。
「无人机让我们可以用上帝视角看到不一样的风景,但试过穿越机,才真正知道什么是身临其境。」贾英豪第一次试飞穿越机时,体验到一种灵魂出窍般的感觉。
穿越机带来的独特又强烈的视觉效果,很快受到影视制作行业的关注,其运用场景也从爱好者们的个人创作进入到更专业的影视制作环节中。
因为发布在B站上的视频,Sumgle幻开始渐渐接到一些拍摄邀请,城市宣传片、汽车广告、极限运动比赛、影视剧都有涉及。
大学毕业后,贾英豪进入影视制作公司博采传媒,成为摄影组的一员。2018年,在云南拍摄一支广告片时,贾英豪和同事们第一次尝试用穿越机拍摄。「我们需要拍一个瀑布,当时想拍出冲击力强的画面,就想到了穿越机。」
被视为传统航拍的升级,穿越机的速度和灵活让它在拍摄一些特殊镜头时更有张力。2018年,韩寒拍摄电影《飞驰人生》期间,为了能够真实还原赛车的移动速度,剧组使用了竞速级穿越机进行拍摄。
韩寒在他的微博中写到,「绝大部分赛车电影之所以拍出来不真实,是因为拍摄都是车辆迁就摄影机器的移动速度,后期再几倍加速。这样拍出来,车身的姿态就会非常假。我们这次所有都是摄影机器迁就真实比赛车速,赛车之所以好看就是因为快。」
穿越机拓宽了创作者对画面的想象力,让导演在创意阶段可以「想法更大胆一点」。谷亮是参与《飞驰人生》拍摄的飞手之一,拍摄过程中,韩寒曾经问谷亮能不能用穿越机拍出让观众觉得「啊?这个镜头是怎么拍出来的?」的画面。
Michael Bay的新片《亡命救护车》在今年4月上映,Michael Kase已经以监制身份和他合作了九部电影,为了配合这位好莱坞知名的技术狂热者,Michael Kase的首要工作之一就是「了解最新最酷的设备」。这一次,他们选择了穿越机,和他们合作的是发烧友们心目中的神级飞手之一Alex Vanover。
Michael Bay希望飞手们能尽可能地完成更危险的镜头,比如让穿越机从弹起来的汽车下飞过去。在电影里,这些画面能够创造出让人身临其境的紧张感,「当你在这里看得很紧张时,你对画面的注意力就会多两秒钟。」
对于影视制作团队而言,穿越机的价值不仅仅在于提供了另一种视角,还在于它对很多复杂拍摄流程的简化。在穿越机之前,很多特殊镜头的拍摄虽然可以实现,但往往需要复杂的器械配合和现场调度,并且伴随着极高的危险性。
贾英豪看过一个国外视频,为了近距离拍摄山地自行车的运动过程,摄影师穿着滑轮鞋在山地里奔跑追车,用手持云台保持镜头稳定。「如果用穿越机的话,那种效果分分钟就可以完成。」
《亡命救护车》有大量爆炸镜头通过穿越机进行实拍,在过去,这些画面的拍摄需要运用摇臂、斯坦尼康等多种器械,并依靠一个高度专业的摄影团队合作完成。一些难以实拍的画面,制作团队也会考虑使用CG特效。
「它的确更危险,可能也更不靠谱,但相比其他电影级拍摄或是制作手段,穿越机更便宜。」刘焱表示。
尽管对于普通爱好者而言,穿越机价格不菲且极易损耗,但对于专业影视制作而言,顶配设置的穿越机也是相对便宜的选择。
即使是在那些危险系数不那么高的拍摄中,一些制作团队也愿意将穿越机作为一种高性价比的替代选项。Sumgle幻参与过的诸多项目中,模仿特殊器械拍摄是他经常要做的工作之一。
比如,常规影视拍摄中拍摄建筑时经常使用大摇臂和拉绳的配合,需要用到非常多的人力和物力配合完成。「但如果你用穿越机,这件事只需要一个普通飞行动作就可以完成。」他也使用过穿越机在室内进行拍摄,这种室内全景镜头的拍摄过去一般通过摄影师手持绕场完成,而Sumgle幻只需要站在原地,操纵穿越机飞行一周。
大多数的影视拍摄中,穿越机被作为一种补充,并且是非必要补充。
2016年,博采传媒正式投入研发虚拟制片系统,开始探索虚拟制作。贾英豪坦言,穿越机的大部分拍摄效果都可以通过虚拟拍摄实现。当不以摄影身份,而是制片角色工作时,对于是否在拍摄中使用穿越机这件事,贾英豪需要做更综合的考虑。
「要看片子的类型,也要考虑预算,包括可操作性,对穿越机的管控越来越多,需要考虑到各种限制问题。」
贾英豪估算,经手的项目中,十个里可能会有一到两个用到穿越机。Sumgle幻坦言,优质甲方并不多,再考虑到风险性、合规性等种种问题,今年接到的穿越机拍摄的单子已经非常少了。
刘焱专门拍过一期视频分享穿越机航拍内幕,他提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包括成本、业务增长空间、风险、政策管控等等。
很少有摄影团队会以穿越机为唯一方向,大多将其视作一种能力的补充。包括贾英豪在内,博采的内部摄影团队聚集了一批穿越机飞手;Sumgle幻的朋友运营着一间航拍工作室,穿越机是其中的一个业务方向;刘焱在太仓做过一段时间的穿越机培训,不少学员是希望增加一项个人技能的职业摄影。
硬件门槛开始降低。2021年3月,大疆发布了其首款穿越机DJI FPV,售价7999元,今年618期间,这款穿越机的价格降到了5999元,已经接近刘焱在他的视频里推荐给新手的入门价格。
DJI FPV的推出进一步降低了穿越机的入门门槛,新人们不用再苦恼于焊接和编程,而能直接享受飞行带来的快乐。与此同时,尽管在速度上有所损失,但是DJI FPV也提供了更安全的体验。
Sumgle幻依然倾向于选择自己装机,以及时调试,适应不同的拍摄需求,对他而言,DJI FPV也只能算是个「可以送朋友的玩具」。
穿越机的高投入和在操作上的高门槛,意味着在起码很长一段时间里,它的核心应用场景依然只存在于专业影视制作。在贾英豪看来,DJI FPV的价值在于它让更多的中小团队也有机会尝试将穿越机拍摄加入到制作中。
更大的阻碍可能来源于内容创新本身。当「跳楼」、「追车」已经成为一种陈词滥调,作为一种新技术,穿越机是否还能创造新的视觉语言,被应用于TVC广告之外的更多场景。
普及教育不是一件靠几位飞手就能完成的事。刘焱接触过不少的国内拍摄团队,少有能够为穿越机设计专门分镜的。Sumgle幻也遇到对穿越机完全没有概念的导演,会询问他能不能让穿越机倒着飞。
Micheal Bay在《亡命救护车》里呈现的镜头让Sumgle幻感到非常兴奋,「分镜运用和镜头创意都是特别有前沿性和先锋性的。不仅仅是对飞手的操作硬实力有非常高的标准,还需要剧组进行大量的配合和资源调度。」
有一次拍摄让Sumgle幻印象深刻。这次拍摄时,导演提议能不能尝试在穿越机上挂一个全景相机。因为万向云台的存在,原来只能拍摄向前镜头的穿越机也可以拍摄后退的画面。高速运动的全景画面中,Sumgle幻仿佛乘上了时空穿梭机,风景连成线。
「地球成了一个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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